“袁小姐,又来看白太太啊。”
“是啊。”我笑着跟疗养院的护士打招呼。
“刚刚白先生推白太太去了小花园,您去那边寻吧。”
“好啊,谢谢!”
这是加州一家高端的疗养院,里面住的大部分都是华裔,非富即贵的不在少数,疗养院很大,实行分区封闭式管理。
在美国,有一句话经常会出现在父母的交谈中:Be Nice to your kids. They'll decide which nursing home you go to?
很多美国人喜欢拿这句话来调侃,因为在美国,住养老院是一种太平常的事情,很多年轻人甚至会将这句话印在送给父母的礼品上。
然而,对于这家疗养院来说,里面住的人又有多少是自愿的呢?
穿过疗养院的恒温通道,是的,这家疗养院区域与区域之间所有通道都是恒温,这里的人可以在一年四季不受任何天气的影响,来往于每个区域的每个角落,恒温通道两侧都是恒温花房,里面的花草树木一年四季都郁郁葱葱……即便风景如此,每每走在这里,我依然如往般有种窒息的感觉。
推开门,有风吹过,还是这种感觉好。
远远的,就看到一身深蓝色西装的白睿,屈膝蹲在轮椅旁边,仰着头跟轮椅上坐着一个身着白色连衣裙的女人说话,那是白睿的母亲。
我上前,看到白阿姨脸上的笑容,开口问:“聊什么呢,这么开心?”
白阿姨接过我递过去的鲜花,笑着说:“谢谢你,小玥,我很喜欢。”
我站起身,看了一眼白睿,他与我对视,笑着说:“我正跟妈说当年你是如何追我的。”
我习惯性的咬了咬下嘴唇,做起一脸恼怒的表情回道:“这件事情你还要对多少人讲?”
“我活到现在,没有几件事情是可以拿出来炫耀的,这就是其中之一,所以,你说呢?”
“阿姨,瞧他现在这样子呀,估计这辈子没什么大出息喽。”
“你不好意思承认我不怪你,但是上升到对我的人身攻击就是你的错了,所以我决定了。”白睿顿了一下,然后更大声的喊:“当年袁玥追着我跑是真的。”
我看着眼前这个男人,温暖的阳光照在他帅气的脸上,如果没有那一脸的幼稚笑容,真的还是挺不错的,可他这咧嘴傻笑的样子真的把我给逗笑了。一巴掌拍开白睿放在轮椅上的手,便接过轮椅,推着白阿姨慢慢在公园里逛起来。
“你不是不喜欢喝咖啡的吗?”白睿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过来。
我晃了下手中的咖啡,笑着问:“阿姨休息了?”
“嗯,睡了。”
“我看阿姨精神状态越来越好了。”
白睿听了,突然眼角带笑:“如果我们俩能在一起,她的精神状态会更好。”
“你那些莺莺燕燕要是知道你有这样的想法,估计要抽我筋喝我血的。”
“哈哈哈哈哈……”白睿笑完突然说:“当年,我真的以为你是想追我的。”
我盯着他看了会儿,他一脸严肃,像是说一件多么重要的事情,我看他这么一副样子,不自觉就笑了,喝了一口手中冷掉的咖啡,回他一句:“如果不是了解你,我都以为是真的。”
转身去看墙上的一副画,画里是一堆凌乱不堪五颜六色的线条,我没心思去想那画里的寓意,满脑子都是当年的画面。
与白睿第一次见面,就把钢笔的墨水甩到了他身上,当时的他对我怒目而视,我一个劲儿的道歉,在得知他的那件衬衣昂贵到要花掉我一个月的生活费后,我追在他屁股后面不停的道歉,就差把他那件衬衣从他身上扒下来了,他直接甩开我怒不可遏的大喊一声:“不用你赔,滚!”,留我在原地接受一众异国目光洗礼。
没过几天,我终于转去MSF,没想到第一节Ryan教授的课就跟白睿碰了个正面,因为没什么金融学的基础,所以那节课我听的很吃力,等我写完作业,同学们都已经交完出了教室,好在是白睿收作业,我对他印象深刻。一路小跑追着他,也不知道跑了多远的路,终于是追上了。
“同学,作业。”我气喘吁吁的递过我的作业。
白睿盯着我,眉头紧皱着,并不接。我着急:“同学,你不能因为我之前弄脏你的衬衣,你就记仇不收我作业。”
“哦,是你啊!”白睿一脸恍然。
我一手插着腰,依旧喘的不行,心想,原来人家压根不记得我,这样最好,于是另一只手赶紧将作业放到他抱着的那一摞作业的上方,道:“谢谢啊!”
后来,我无意中知道他其实是陆建国的私生子,路司御同父异母的弟弟,于是,他那件不让我赔的衬衣便折现成好几个月的早餐,那几个月的时间,我便成了只要每天有早课都会给白睿送早餐的袁玥。
“明天的机票?”白睿的声音将我的思绪拉了回来。
我点点头,依旧盯着那副五颜六色的线条画,才发现,原来每一条看似不规律的线条似乎都是从同一个点延伸出来的。
我转身,眼睛盯着他问:“你知道你的这个计划意味着什么吗?”
他依旧一副平时别人看到他的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,一脸无所谓的说:“知道。”
“为什么选我?”
“我不觉得是选,确切的说,应该是合作。”白睿与我对视,眼神明澈。“虽然你不曾像我一样坦白,但是我确定,你跟世恒集团或者跟陆建国之间一定有关系,或者你从开始就是故意接近我?”
最后一句话让我心虚,却也不想让他知道,于是没有回避他的目光。
“虽然你表面镇定,但是你的眼神出卖了你!你们不是恩,是仇!所以我们目标一致,合作愉快哦。”他个子高,此时上半身突然向我倾斜而来,眯着眼靠近我,这样的姿势若是外人看到,定是要想歪的,我略一迟疑,还是后退了一步,噗嗤一笑,学着他的口吻说:“虽然你表面镇定,但是你的眼神出卖了你!哈哈,你以为是在拍谍战剧吗?”
我看着白睿直起身子,收敛了表情,嘴角扯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,这个动作,很白睿,我知道自己是时候要给他一个理由,这也应该是他今天约我见面的原因了,就像我必须让他给我一个明确的回答一样。
我收起玩笑,打算交代一些有必要说出来的:“你拿来做赌注的御海中心项目,6年前是我爸公司负责承建的,御海出事后……他,跳楼了。”我目不转睛的看着白睿,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:“那天,下着雨,我本来是有个决定想要找他商量的,所以前一天就约好一起吃饭的,可是,等我找到他的时候……我爸的血还有脑……顺着雨水流了一地,我就站在那片血水中,亲眼目睹。”
我看见白睿深邃的眼眸微微一动,调整了一下自己的语调:“我是在报纸上看到的整个事件的报道,报道上说,御海中心施工过程中,有施工人员被掉落的混凝土砸成重伤,经过调查,才发现是因为使用了不合格的建筑材料,当时,御海中心主体结构建至19层,经检测,混凝土强度设计C35,实际只达到C15,经多次鉴定已无法做结构加固,需将12层以上全部拆除,事后,我爸接受调查……所有的调查证据都指向我爸,所以,我爸跳楼了。世恒集团公关部做的很到位,这件事情从发生到公安机关结案统共没用几天,整个事件只有当地两家报纸出了报道,无一例外,结论都是我爸属于畏罪自杀。”
我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平稳,就像是在说一个无关紧要的人:“人死了,这件事情也就结束了,死的人承担了所有做过的,没做过的。死人也许无所谓,可是活着的人呢?白总,这个理由你觉着可以吗?”
四目相对,我在白睿的眼眸中看不到任何波澜,我知道我猜的没错,谨慎如他,应该早就将我的底细查过一遍了。
“这是深仇大恨啊!你不会下手太狠搞的我人财两空吧?”良久,白睿回避了我的目光,恢复了他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说。
我转身重新去看墙上的那副画,说道:“6年来,我设想过很多可以调查当年事情原委的可能,从我知道你是陆建国的儿子之后,我确实想过可以通过你去调查,但是那种幼稚的想法几乎没多久就让我掐灭在摇篮之中。你从来就不是我最好的选择。”我停顿了一下,接着说:“从一个投行人的角度来说,这次,即便不是你,我也会找别人。只是,我没想到,陆建国的底牌竟然是你。这下好了,我可以直接跳过很多环节。”
如我所料,白睿苦笑一声,然后伸出手说:“合作愉快!”